【鹫鸟】残酷之夏

Cruel summer

(应该)和某弃曲关系不大,不过搜了听也没事

小镇背景注意,非国设

无差(所以打了双tag,不妥的话后面会改请不要出警我我只是一般通过没饭吃同人女🙇🏻‍♀️💦💦)

普第一视角预警



基尔伯特:亚历山大的邻居,出生在一个信仰宗教的家庭,有个年龄差十岁的弟弟

亚历山大(私设勃):基尔伯特的邻居,独居,最了解也是基尔伯特最了解的人










“如果想要了解你的新邻居,你应该去敲门,而不是在这里观察我家的垃圾箱。”





新邻居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,但是我并没有被当场拆穿的窘迫,心头反而浮上一阵达到目的的轻松。





“来吧,我请你进去坐坐。别拘束。”





一个月前,我家旁边的空房子迎来了它的新主人。它是栋陈旧的木屋,屋檐上挂着摇摇欲坠的木板,房身被漆上了不起眼的暗灰色,更别说杂草疯长的院子。于是我有充分的理由猜测搬进来的人要么是脾气固执古怪,因为退休金和儿女争执不下的老头,要么是处处不受待见的老处女。我透过栅栏的缝隙看,在搬家公司人来人往的空隙中发现一个金色的脑袋。嘿,他看上去和我一般年纪!他的家人呢?直到满载而来的卡车扬长而去,除了那个和我同岁的金色脑袋,我没有看到其他人。





过去每座小镇都有一家电影院,我们这里也不例外。影院的拥有者是个老头,他厌恶与公众打交道,所以当他发现检票员姑娘怀孕后便辞退了她,并对此大发雷霆——我是去看电影时得知的,老头气得连放映的电影都搞乱套了。爸爸告诉我,在这里老一辈人的思想观念里,一个女人肚子大起来后她就该消失在公众视野里了。我问他:“那么隔壁的阿姨是不是也怀孕了?”爸爸的脸上隐约流露出的神情好像在说“也许是的”。他和我同样疑惑,我们从没见过邻居家的女主人,或男主人。





但这并不妨碍我观察他们的生活,垃圾箱可以告诉我一切。经过一个星期的观察,我发现他们特别钟爱某种乡村乳酪和干面包,它们的优点是大多数像我妈妈那样的家庭主妇所青睐的:每个超市都有它们的身影,并且便宜。没有烟灰,没有烟壳——嗯,也许新邻居中有个妈妈心目中的模范丈夫。装在纸袋里的碎瓷片、大把大把擦过调料的卫生纸、从不同物件上拆下来的包装......我不停想象隔壁房子里的生活场景,甚至把它在脑海里化成实体。





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,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,他带着我踩上了他家的门垫。“请进。”我们站在其中的屋子仿佛昨天才有人搬进来,这里还能闻到未干的油漆味。“请坐。”我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窘境,因为这儿没有坐的地方,仅有的家具是手提箱和没有打开的巨大的木板箱,箱子当桌子使,上面搁着平常会用到的东西。所有的构想都碎了一地,这个家有着搭夜班飞机旅行的气氛。





“我叫亚历山大,你呢?”他递给我一杯水。“基尔伯特。”





由于没有坐的地方,我们俩都坐在了那只当桌子使的木板箱。并排坐的感觉十分奇妙,即使上一秒你才刚刚知晓对方的名字,下一秒你就能把他当成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。那个下午,我们的确说了很多。“我自己住。”亚历山大解答了我一个多月来的疑惑,这就能解释了为什么他家的垃圾箱里没有烟灰,没有报纸,时不时会被清理各种东西的一次性工具塞满,院子无人打理,栅栏门也形同虚设,以及这个空旷到令人昏昏欲睡的房子。





“你的父母呢?或者你有其他兄弟姐妹吗?”我问。亚历山大露出一个我在爸爸的脸上经常见到的表情。“我很小的时候就住在寄宿家庭,这座房子是我和妈妈议和的结果,她还要每月支付我抚养金直到我成年,而我不当她首都交际花的拖油瓶。”





交际花的概念对我来说有点远了,但能肯定的是,我会是亚历山大在这里第一个朋友。我怀着一种东道主的心情,无论是镇子还是我家,滔滔不绝地向亚历山大介绍我所知道的一切。当我说话的时候,亚历山大的蓝眼睛就默默注视着我,那种蓝色和瓷器上的花纹如出一辙,非常特别。我告诉他,后山被一片茂密的针叶林覆盖,夏天有冰凉的溪水在砾石滩上流淌,金黄的蒲公英能开到天际线那里去,他露出一个憧憬的笑。





亚历山大看着地板,“这么说,你爸妈都对你弟弟寄予了厚望?”我搓了搓鼻子,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。路德维希才刚刚学会说话,亚历山大的语气像个掂量着手里资产的商人。他推过来一个碟子,上面盛着一个散发着浓烈花生酱气味的三明治。“味道很好。”





我没有告诉他,花生酱的味道在我们全家都不受待见。但我和他的距离确实从此刻拉进不少。










亚历山大来到这儿的第二年,夏天如约而至,我们早把去年的插曲忘得一干二净。一有空闲,亚历山大就站在我家的院子门口,我们骑车环绕整个小镇,去任何能晃悠的地方浪费一下午。我们还探索亚历山大的房子,他经常活动的地方除了二楼的卧房、一楼的餐厅,其他地方都是人迹罕至的,哪怕亚历山大多的是无所事事的下午。





我们几乎干什么都在一起,也太熟悉对方的存在了,假如哪天亚历山大没有出现在我家门口,那可比无法呼吸难受多了。这对他来说也是如此。有时我把他请进家里,从我的房间可以看到他家的窗子。





酷暑炎热难耐,我们一拍即合,跑进了后山的针叶林。亚历山大率先脱去了鞋袜,把脚浸在冰凉的溪水里。我跟着照做,踩在了碎石遍布的浅滩上。夏天的阳光被揉碎,从枝叶的缝隙间洒下来,在水面上翻涌,沉积,熠熠生辉。





忽然,我捕捉到灌木丛中奇怪的声音。“谁?!”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钻了出来,脖子上挂了台照相机。亚历山大刚刚才脱去外衣,把自己浸在水里,只露出脑袋看着那人,像一只警觉的鸟。





“是这样,小伙子们,我准备在这里拍几张照去投给杂志社。只是照一小张相,你们不介意吧?”





我回头看了一眼亚历山大,他从水潭里站起来,像一只冲破茧的蝴蝶。他轻声地说:“需要我们做什么,先生?”





年轻人的相机上,杂志社的标签厚颜无耻地抢着镜。“是的,感谢你们。好,现在不要看我的镜头,这样很好,互相对视——很可爱,很甜蜜。天气很好,照片洗出来一定相当不错;那里有阳光,恰到好处,太棒了,现在看我。...... 好,这真是太好了。谢谢你,亚历山大先生,也要谢谢你,拜尔施密特先生。真是漂亮。”





亚历山大在晒湿透的外衣,水面变成了浓重的琥珀色,全部完成那个年轻人的要求后太阳也快落山了。我突然变得很泄气,坐在水边的石头上,暂时没了想回家的念头。





我回想着下午的时候,亚历山大趴在我旁边的石头上,阳光投射下来,年轻人扛着相机围着他忙个不停,而在他喊停之前,亚历山大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弹。亚历山大就是亚历山大,趁年轻人装胶卷的时候,他幅度不大地抬起头,冲我笑了。








八月的一个盛夏夜晚,郊外的露天电影院放起了《毕业生》。那是一部老得掉牙的电影,但还是有很多人去看,原因很简单,镇上的电影院每况愈下,没人愿意继续和老头打交道。人们坐在车里,或者在地上铺开食品和饮料,在巨大的幕布前和家人、朋友共同度过愉快的夏日时光。





按照我们的约定,亚历山大早早等候在那。电影开始十分钟后,我才姗姗来迟,急匆匆地穿过人群,我在一棵树下看到了他。我接过他手里的饮料瓶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,骑车穿过半个小镇,我早就渴得嗓子冒烟了。亚历山大坐在树枝上,轻松自在地垂下双腿,似乎在全身心地享受电影。白天的最后一缕光沉入地平线,喋喋不休的蝉鸣逐渐平息下去,被电影角色的说话声和观众交流的说话声代替。





察觉到我坐过来,他把手臂往我这边挪了一点,如此近的距离,能让我感受到从他皮肤表面逃散而去的热量,就像洗过澡后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徜徉。电影本身并没有本领点燃我的血液,太阳下山后沉闷的空气也不行,神奇的是,只需要特定的人坐在那里,即使他仅仅在呼吸,那种情露三分的感觉也会徜徉不去。我们看得入迷时,亚历山大侧过头,悄悄在我耳边说:“知道吗,你前面喝的饮料是我喝过的那瓶。”我舔了舔臼齿,回味着橘子味气泡水在口腔里破裂沸腾的微妙触觉,然后把他捕捉回我的视线范围,我们还太小,我或许什么也做不了,因为我只是个孩子。“那你真的不够厚道。”我说。





亚历山大有着胜过同龄人的稳重与冷静,但是他和我一样,只是个无能为力的孩子。我们来看电影,而我却糟糕透顶,一刻也没法将心思从他身上分开。究竟在期待什么呢?我耳边仿佛有几百个人在说话,思绪飘在云彩上方,“快呀快!”仔细回想,那神情,那态度,那语气。讨厌鬼。





没有称呼,听来冲动、急切,这是真实的亚历山大,他太喜欢有人追随他的感觉,却丝毫不考虑追随者是否跟得上他的因素。闭上双眼,我立刻看到他从隔壁走来,绑起的金色卷发,在太阳底下泛着光的白色皮肤,随着胸脯上下起伏的十字架项链——我送给他的。不必言说,但同样难以言喻,每个夏天、上学日、假期我们都在一起,长达整整一年,要是现在有天使给我一个机会,我会选择......





在闷热躁动的黑暗中,亚历山大主动吻了过来。时间好像静止了,世界也好像安静了。





柔软的触感贴上我的嘴唇,我尝到橘子味汽水的甜味,彷徨的热切与忐忑不安的期盼。一种触电般的感觉瞬间刺穿我的头皮,沿着我的脊柱直流而下,充满了我的全身,甚至连指尖都感到酥麻。“如果你讨厌,我就停下。”他在撒谎,我们的鼻尖相触,呼出的热气交织,藏在树冠里,只要不发出声音就没人察觉得到。就像银幕上的主角拖着箱子离开了学校,这个吻是告别孩提时代、开启下一个人生阶段的标志。一开始它还带着试探的性质,但很快它就融化在我的回应中。我感谢那晚的我没有逃离,亲吻的时候,胃里仿佛有蝴蝶在翩翩起舞,那是任何美妙的感觉都无法比拟的。





那个夏天我从他那收获了一个吻,于是秋天来临时,我满怀期待下一个的到来。







夏天结束后,我们升入了中学。亚历山大像往常一样进来,不和其他人打任何招呼,自然地在我身边坐下。升入中学以来,我们变得更加忙碌。童年时代无所事事的下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,亚历山大需要同时兼顾学习与生活,而我为了理工大学,不得不放弃一些其他的时间将精力投注在功课上。在成长的年龄,我们渐渐褪去孩童的痕迹,亚历山大刚来的前几年一直是他比我高,但是从去年开始我打响反超的信号,到了最后我已经能超出他微微点的个头。他是外貌容易受欢迎的类型,曾有摄影社等等乱七八糟的社团邀请他加入,但我知道,一旦亚历山大加入后在里面“原形毕露”,任何人都会难以忍受——要是不爬到社长的位置,他大概率不会善罢甘休。但不可否认的是,在我和他交谈的空隙,仍会有女孩上前搭讪。这个年纪的女孩一般都喜爱在男孩堆中招蜂惹蝶,但不管作为什么,都无法拒绝他开玩笑时的魅力——一针见血,敏锐又彬彬有礼。





知道这一点后,我反而庆幸起来,若人人都爱他千篇一律的一面,真实的他便只属于我。谱曲时专心致志的他,读书时神秘又爱隐藏自己的他,以及吻我时带着试探彷徨的他……我在佩妮小姐的生物课上专注地想着这一切,以至于对方正言厉色地喊我回答问题,而我当然支支吾吾了半天,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。“既然如此,那你就去到教室外边吧,我的课堂不需要傻笑的学生。”





如果说我上课走神罚站是理所应当,那被视为生物课尖子生的亚历山大也被赶出了教室是怎么回事?亚历山大偏了偏头,笑了一声:“佩妮小姐说,她的课堂不需要第二个整堂走神的学生。”





时间艰涩地一分一秒过去,我和亚历山大能做的,就是盯着窗外的飞鸟和树叶无所事事。因为昨晚的那个吻,我到现在脑袋里仍充满了晕晕乎乎的烟雾,连亚历山大喊我也不能及时回应。放学后,他提议我们去他兼职的地方看一看。





那是一间开在街角的乐器店。店主下午的时间一般不在,便全权交给亚历山大打理:什么擦拭灰尘,打扫卫生,为顾客介绍乐器甚至为他们修理调音,这一切都在职责范围以内。亚历山大打开玻璃门的时候,阳光下的飞尘扑面而来,折射着微弱的白光。店里被阳光切成两部分,亚历山大让我坐在柜台附近等一会儿,几分钟后,他抱着一把吉他从阴暗的部分走了出来。





“试一试?”他说,“我知道你一直想,但没有机会。”





玩音乐一直是我的爱好,也如亚历山大所说,我的时间被功课占据了太久,爸爸也不看好这吊儿郎当的行为。我跟亚历山大说起这件事,也认真思考过对策:“要是能组建起一个乐队,最好是学校的,那我就有正当的理由了。”





当时亚历山大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我:“你这么做和用一床的娃娃把自己围起来的小姑娘有什么区别,如果想要,那就去争取,用不着什么借口。”





上帝。当我抱着吉他,拨动它的弦时,一种久违的感受席卷了我。亚历山大坐在旁边,眼角弯弯地看着我:“我希望你没有生疏。”我可是谁,当然不会!扫过几下弦,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激情按捺不住地冲破胸膛。





——亚历山大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一曲终了,他用手轻点着桌面,说:“要是你能少用点摇滚嗓,对你的嗓子和这把吉他都有点好处。”他接过吉他,低声唱起:





“很久很久以前 *

我依然记得从前那段时光

音乐总使我脸上泛起微笑

……”





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,但我还没有学完这首歌,只能在副歌部分追随他的音调。





……

那么,再见吧,美国派小姐

开着我的雪佛兰前往干涸的坝堤

那些老男孩畅饮黑麦威士忌

歌唱着我将死的那一日”





亚历山大挑拨着弦,接着一扫:“......这将是我逝去之日(this'll be the day that I die)。”








我逃掉了工作日常规的补习课,和亚历山大整整待到了他下班的时间。那天如此,那个月的每一天都如此。亚历山大告诉我,他想报考医科大学,所以从初中开始他就要兼职攒学费。除了乐器店的活计,他还同时打了好几份工,甚至将地下室包给乐器店老板作仓库。他靠这些活计攒下了一些钱,但我知道假如没有专业的帮助,他那令人堪忧的消费观迟早会将这些努力功亏一篑。我拜托妈妈带着他去银行开户,并教他如何把钱存进去。坐在从银行回来的车,我看见树上的叶子开始泛黄,飘落,天空没有一丝云,高高地笼罩在人们的头顶,凉风钻进等车的人们的领子,亚历山大放下了扎起一个夏天的头发,从这些小小的细节我就知道,夏天已经结束了。





下午我和他去图书馆,亚历山大什么书都读,而我只喜欢冒险小说和武器图鉴之类的。有人告诉我,喜欢读书或者读过很多书的人大多都很神秘,也很喜欢隐藏自己*。但我努力告诉自己,亚历山大读书只是为了取悦他自己,“难道你看不到他放下书本时心满意足的表情吗?”当他下次开着他小小的、幽默又不至于伤人的玩笑时,我发现,他的眼底深处有什么我看不懂的东西。就像他有时会凝视着我的身后,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他追随或者令他迷惘的东西,每次我回头去看,身后都空无一物。





有一天,我和他走在放学的路上,随口提起:“你知道吗,歌勒小姐被房东扫地出门了,她再也不能教我们的数学了。”





“为什么?”





“她怀孕了,而房东认为她是个妓女。”





亚历山大盯着地面,露出恶狠狠的表情:“那只是她远在另一个镇的父亲和兄弟来看她罢了。”





我则看着天空,看着云缓缓地飘过树顶上的枝丫:“谁知道呢?我说,谁知道大人们在想什么呢?”





真是如此吗?谁知道呢,日子一天天过去,人们不过好自己的生活,天天跑去关心别人的,这才是天大的笑话。









东方人有种说法,叫做物极必反,或许说的是我那一直充盈着美妙回忆的夏日时光如同裂开的雪花球,所有的东西都沿着那个裂隙源源不断地往外逃逸。





又一个夏天到来,我,亚历山大,还有同班的学生一起去湖里游泳。当时我和布朗尼在讨论一个问题:狗在深水区到底会不会游泳,对方的答案是肯定的,因为他亲眼见过一条有半人高的大型犬救起一个小女孩。盛夏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,简直要用它无情的双手把人拖入无边的炼狱,但我当时肯定是被太阳晒迷糊了,因为亚历山大邀我入水的时候,我正在岸边和人讨论狗会不会游泳的问题。也正因为如此,我没能及时察觉到异常,反而在人们一声声急迫的呼唤中如梦初醒。

有人越过了警戒线,游入了深水区。





所有在岸边、浅水区的人们不知疲倦地呼喊:罗茜!而我双腿像灌了铅,自始至终在思考,按照我自己的思路固执地想着。





罗茜?罗茜?亚历山大!





罗茜可能不在水里,但我们之中唯一敢于涉足深水区的是亚历山大,所以他会下水救她。





下去。旋涡。





淹没。






亚历山大在葬礼上和我一起出现,穿着正装。他并没有为这次事故背负上过于沉重的心理负担,不过他确实也不怎么再去那片湖游泳了,在我印象中,没有哪种鱼能游得比他好,比他漂亮。但我却截然相反,每当回想起我冷眼旁观当时的表现,寒意便从我的脚底盘旋而上,席卷到我的头顶。我甚至假想过罗茜临死前的表情——绝望、无助又冰冷,坐在岸上的、待在浅水区的何尝不是凶手之一?大多数人只是坐在那,等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。而夏天尚未结束,生活依然慢吞吞地前进,但悲剧确实无法挽回,给所有的一切蒙上一层灰色。亚历山大察觉到我不笑了,以为他的玩笑伤害到了我,急忙向我道歉。





我看着他的脸,哦,年轻美丽,永不凋零,彷徨的热切与忐忑的期盼;凝视着他,知晓他来自我的家乡,感受他与我身体内继承祖先的、永不腐朽的部分,祈求跨越千年的联系重燃、复苏。





妈妈抚养我长大,用她温暖的舒缓语调告诉我,白天做你想做的,到了晚上就祈祷、忏悔。我的确这么做了,效果却甚微。夜晚祈祷时,我仿佛听到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,可怕极了。我翻看床底下,又看了所有能检查的地方,都没有发现来源,最终,我跪在窗前,尽我所虔诚地祈祷。我还去了教堂念诵经文,向上帝忏悔我的过错,祈求他不要因为这一次而夺去我的所爱。





我在图书馆读过一个骑士的故事,骑士生来拥有无与伦比的勇气,敢于蔑视一切困难,而在他有了倾心的人之际,恐惧于他便成了有形之物,他宁愿去死,也不要面对心上人冷酷无情的眼神。





你呢,亚历山大?知晓真相后,你是否也会残忍地从我这里收回你的真心?








经过物理老师的考核后,全家都确认了我能够考上很好的学校,这给我打了一镇强心剂,也给了我在亚历山大面前微笑的力量。亚历山大的申请书遥遥无期,他半工半读的生活从未中断,但这并不妨碍这个消息带给他值得庆祝的喜悦。学校决定为即将升上毕业班级的学生举办一场“准毕业生毕业舞会”,要至少每人要找一名舞伴。这一下在姑娘和小伙子堆里炸开了锅,亚历山大与世无争地走神,用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节奏,嘴里念念有词,用着谁也听不到的音量。放学后,他还要去工作的地方,和我全家去做礼拜的路顺了一段,我们起先还并排推着车慢慢地走,直到他超过我一段,回头对我喊道:





“快啊快!”





怎么拒绝?我和他骑车狂奔到街角,在橡树的见证下,他吻了我,然后我顺理成章做出舞会上邀请对方跳舞的姿态。亚历山大还不忘用他礼貌、讨人喜欢的腔调开我的玩笑。




“恕我难以接受,你昨天还在体育馆和其他舞伴跳舞呢,你们跳得鞋子都脱了。”





“跳舞是另一码事,难道爱之歌也要和他们一起写吗?”





不知不觉,我们走到了乐器店,亚历山大一边开门一边说:“你知道吗,搞懂爵士节奏真是太不容易了。我们能踩着它起舞吗?你教我,慢慢地……”








流言蜚语比什么都来得快。在亚历山大跳出像样的舞步前,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揪着他不放,“男人和男人,嘴对嘴”“有什么方法能坚定地站在正常人的对立面,很简单,和男人上床”,等等。我家来得比亚历山大早,全家也是虔诚的信徒,流言缠身的情况要好得多。但是父母那关困难重重。我必须痛苦地承认,这是个不擅长接受反常的地方,即使我和亚历山大的关系坦荡磊落,但如果不像朋友那样,那必然不可能被大家接受。





或许我们应该是朋友,才能当恋人。






但我们一直是恋人,无可置疑。








约莫八月底,事情终于发展到难以面对的地步。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场流言。上帝,我在以前从不知道被公开歧视的滋味。亚历山大丢掉了他在乐器店的工作,继续等待杳无音信的申请书。而我爸爸做出了一个决定——





为了不影响我的前途,全家都会搬到城里去。我不记得当时我的反应如何了,嘶吼,反抗,不堪屈服,全都是无用之功。发泄后的大脑疲倦得只愿意回想快乐的事,于是那双眼睛越来越清晰、越来越心碎……



悲惨!彻夜难眠的夜晚,我在脑海中捏造出无数次亚历山大的反应。最糟糕的是,这必须由我告知他。他失去我该怎么办?我又该如何拯救他?但是,退一万步讲,即使停留在挚友的层面,赫费斯提翁离去之时,何尝又不是无声地敲响了亚历山大的丧钟?






不。以我对他的了解告诉我,就算他流血受伤,我肯定会是最后一个知晓的人。痛彻心扉?一败涂地?想也别想。我知晓他就像身体的一部分,勃勃跳动的心脏旁边的肋骨。就算明天他就消失,再也没有人记住他,今夜他也不可能露出一丝半点迹象。







夏日舞会如期举行,在繁星璀璨的夜空下,我邀请他跳完最后一支舞。狂欢的最后,我告知他即将离开的事,一瞬间,我感觉又回到了他初次吻我的那个夏夜,喉咙紧得透不过气。





他的眼神好像在问:“你确定吗?这是真的吗?”我的意思是:“一切属实。”





没必要再深究下去了,痛苦并不会因此减弱。我闭上眼,把头别过去,却听到他突兀的笑声。我看到了最不愿发生的。






他抬起头,像个恶魔似的咧开嘴笑了。





要是他因此责怪我,狠狠地用他尖酸的话语攻击我,那才能让我好受一点。但他只是笑了,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,接着给我俩都满上。“我是说,为什么不呢?”





“那么你呢?”“先不要讨论这件事了,好好享受今晚才是最重要的嘛。”“但是……”“我说的不要讨论,就是一点都不要提。”






亚历山大弯起眼睛:“首先,祝贺你。你得向前走,何时何地都不能回头。”然后仰起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,“这可不是永别,只要你想回来,随时都可以。”





他笑得如此轻松,甜蜜,混杂着酒精带来的微醺,令人庆幸。见我没有反应,他执意将杯子凑上来和我碰杯。“敬:每个夏天!”就好像唱歌一样。





“每个夏天!”






“敬:永不回头的童年!”





“永不回头的童年!”






亚历山大清了清嗓,那听上去更加令他人确信他在唱歌:“敬:七月十五日*——相聚的那天!”





“七月十五,重逢之日!”










临走的那一日,我才猛然发现我不知如何与这里的一切告别。每一片云,每一棵树,每一栋房屋,每一条街道,每一块破碎的栅栏,甚至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都承载着我的记忆碎片。老电影院,清湖,针叶林,蒲公英,吉他,乐谱,吻,歌谣。也许我会过上更好的生活,功成名就,令人羡艳;也许会身败名裂,身无分文,但是那个夏夜,那个吻,铸就了无法忘却无法重来无法再与任何人拥有的王国。





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灰溜溜的房子,最后一次放任自己想象,然后钻进了车子里。就像从一团梦魇中降落,曾经残酷的夏天和自责纷纷都烟消云散,因为我知道,夏天已经结束了。




【Ende】







注释:(1)节选自American pie部分歌词

出自小说《夏日终曲》

网上查的德国放暑假时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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